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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河山可骑驴

分类:文明 作者:王这么 整理时间:2023-10-04期刊:《读者》2023年14期 阅读数:人阅读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驴跟诗人,好像一对完美的拍档。诗人的气质,跟高头大马的确不搭调;驴体格小巧,和诗人缓步而行的翩翩风度相得益彰。唐代郑綮说:“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上。”边走边比画,“推”好呢还是“敲”好,也只能骑驴。

驴背平坦舒适,弱不禁风的小媳妇都可以安然坐着回娘家。马骑乘起来,就正式且粗犷得多,要配鞍,得经过训练;还要身姿挺拔,被坚硬的马鞍束缚着,在马上,人只能保持一种紧绷而待发的状态。连赏花那么优雅的事,骑马去就会变成一场盛会、一次游行:“一日看尽长安花”“踏花归去马蹄香”。

驴性愚执,形容冥顽不灵者,会说“春风不入驴耳”。有些诗人也有这种毛病,主观想法太多,不听劝谏。和马相处久了,便是战友,风里雨里共进退,一个眼神,莫逆于心。驴则更像游伴,相处再融洽,私底下都有些小别扭,你想往东,它偏往西,这时候你们俩得好好就地商量一下了。

驴跟马的区别,陆游是很明白的。“此身合是诗人未?”剑门关下,陆游很不高兴地嘀咕着,这一生,才不乐意骑驴,才不爱当诗人!他想骑的是战马的卢,想做的是如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将军。陆游不是将军,连战士都算不上。八十五年的人生里,他真正的军旅生涯只有一年多,而且是文职,年纪也不小了。这一年多的事情,他用足后半生来回忆和书写。

陆游的家在汴梁,世代为官,到他这一代,风云突变。三岁时,金军攻陷汴梁,他被母亲抱在怀里,随着乱军和呼号的流民逃到江南。即使年纪尚小,他也是南渡之民,血液里有流亡的耻辱记忆,有故国三千里的不堪与思念,像火一样炽烈,像刀锋一样尖锐。

早慧孩子的志向,被长辈的哭泣与追忆敲打,他长成了热血沸腾的青年。习文,学剑,钻研兵法……像将要脱弦的箭,直指前程。因为家世,他早早荫补为“登仕郎”,一个名义上的正九品,站上通往仕途最起始的阶梯。不过,必须参加一次吏部的考核,才能被正式授予官职。进临安城应试这年,陆游十六岁,首尝败绩。后来,他参加省试,入闱,在礼部又被刷了下来……

这一次,简直是场闹剧。他参加的是专门给现任官员和恩荫子弟准备的考试,文章深受主考官陈子茂的赏识,录为第一。可是同场有秦桧的孙子秦埙,秦桧递话要让孙子当头名。陈子茂为难了半天,最后把陆游放在了第一,秦埙第二。秦桧大怒,再一看陆游的卷子,满纸洋洋洒洒、力透纸背,写的都是光复国土、征税要从富人征起等主战派与改革派的那一套,使他越发恼火。

陈子茂被革职,陆游以反对和议之罪,被取消殿试资格,好好的一个进士出身,又“去乎若云浮”了。终于等到宋孝宗继位,秦桧也死了,新朝锐意图强求贤若渴,把在野名声已经很响亮的陆游召来,一番应对后,龙颜大悦,赐进士出身,后外放镇江府通判。镇江府,南宋对金军东部防线的重镇,向来被视作东线司令部。若干年后,宋宁宗时代,被委以北伐重任的辛弃疾,亦镇守此地,写下这样的句子:“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然而,北伐事败无力再战,南宋不得不再次向金国求和。以太上皇宋高宗为首的主和派占据上风,陆游被短暂免职后,调到夔州。官职未有差别,却身在后方,离开了南宋军事力量的中心。直到淳熙十三年(1186 年),陆游又被起用,知严州军州事,再次上京面圣。这一年,宋孝宗五十九岁,陆游六十一岁。离第一次君臣相对已经二十四年了。当年都意气风发,现在呢,一对发须斑白的老人家。皇帝对陆游仍然满怀激情地纵论国是不置可否,只对他多年来的诗文成就大加赞赏,并谈起严陵山水甚好,谆谆道:“先生可多写诗。”

陆游很失望。他在退隐的日子里,无一刻忘记报国的雄心。而报效的对象——皇帝本人,却已经这样心灰意懒。这样的面圣又有什么意义?对于宋孝宗,这一次召见,或许只是他对年轻时代理想的一次怀旧,对中兴大业的一次追念。朝野上下,举目不见可用之材,将军多老死,当年曾热烈拥护自己的主战派臣子们,在朝堂上沉默地腆着圆润的肚子,面目模糊,已经分不清谁是谁。陆游是正常人,而且是诗人,所以他可以至死都保持着一颗乐观的心,锲而不舍,信念不颓。

陆游骑驴进入剑门关,后面跟着载有全家老小的车队,逶迤行来,雨雪交加。剑门天下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白当年经过,惊呼:“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陆游可没感叹的兴致,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回头望去,关山重重,不见一个故人。

一直到了成都,他的心情才稍有好转。陆游在掌管边防军务的四川制置使范成大门下,做了一个参议官的闲职。成都很好,百姓淳朴,生活安逸,吃吃喝喝,赏花讲古,五十岁的人,足可以养老。但陆游浑身不得劲、着急,心里无着无落的,只好继续多写诗词。作诗最勤的时候,总是他最不乐意当诗人的时候。

陆游的悲痛,是整个南宋有志之士的悲痛。游牧民族全民皆兵的时候,大宋王朝的职业军人们,走走私,经经商,合资开个茶楼酒店,小日子快活得很,却苦了国家。实在让执政者叫苦连天又无可奈何。

军事力量薄弱,还有一个很重要又很荒诞的原因:两宋严重缺马,是中国历史上最缺马的朝代。尤其到了南宋,像陆游,他那么想骑马,就不能找匹马过过干瘾吗?他始终骑在驴背上颠来倒去,实在也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就算是普通官员,想找匹马骑,也很不容易。

为什么没有马?历来产马的地方——西北、塞北、关东、西南全被其他政权占领了。中原地带以农耕为主,环境很不适宜养殖马,只能高价去向辽、西夏和大理买马。这种情况下,一打仗就立刻会被封锁进口战马的渠道。到了南宋,与北方势成水火,每一战都会损失大批战马。每次战败,恢复元气就难上加难,不得不议和以求休养生息。主和派对主战派恨得要命——老实讲,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滇、川、藏三角地带丛林中的那条茶马古道,就是自唐宋以来,用中原茶叶与边疆各国进行马匹交易的通道。南宋时,“关陕尽失”,西北地带的茶马交易已经无法进行,只得把重心转移到西南。大理也是产马区,马以个子小、能负重、善走山路闻名,却不适合作战,运运军粮还差不多。战马还是西北的好。

平时民间只得骑驴子,这是驴子普及的朝代,翻开两宋诗文,驴的出场率远高于马。《清明上河图》反映汴京繁华实景,里面的马也寥寥。陆游关于驴和马的怨念,就说得通了。但是,用曹操的诗来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陆游骑不成马,在后人看来,也没什么关系,他早已在岁月里,把自己变成了一匹悲壮的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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