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雪的遇见

在我人生的前十六年里，与雪有过十六次的遇见。十几年间，我见证过多少春生秋枯和夏荣冬寂，看过多少花和叶的凋零与初生，岁月就这样流转了四季。雪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似乎只是为了给世人带来新的忘却。

冬日的雪，总能在人不留意时飘满天空，给人带来惊喜。仿佛给恋人带来寄托着美好祝福的礼物，也似乎让迟暮的老人再一次感受岁月的侵蚀。雪是冬天里最能给孩子带来欢乐的存在，当冻得通红的小手触摸到雪的那一刻，就是笑容在孩子的脸上绽放的开始。我漫步于雪中，飘落的雪花打在我的眼镜片上，瞬间化为点点水珠。我伸出手想去触摸雪，可是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空气，那我为什么还要伸出手来？我凝视着飘满雪的天空，白茫茫的天空，片片雪花如同凋零的花瓣被风吹散，房屋和树木早已覆盖上了一层雪，或者说是一层白。

没错，这是一层雪，又是一层白。人们赞叹雪的纯净，却不知是白赋予雪纯净。但如果没有雪，人们又怎会知道白的高贵？那么，究竟是雪赋予了白“高贵”，还是白赋予了雪“纯净”？

我站在楼上，向远处被大雪覆盖的城市街道眺望。这雪飘扬了几千年，在历史的尘埃中，成为多少迁客骚人诗中的景，看过多少故人惜别的寒月长亭，听过多少英雄迟暮的千古悲歌。雪飘过狼烟四起的边关，将军傲立于风雪之中毅然殉国；在雪中，少年书生背着发出阵阵剑鸣的长剑，面对悲苦苍生，毅然踏着雪一往直前。风华奇崛的宫阙傲立于风雪，刀光剑影间萧墙云变，血染庙宇。雪是忠臣的血染红的雪，带着尘封千年的历史来到我们面前。这是雪的历史，从岁月的深渊里吹来，见证过王朝的兴衰、战火的重燃，以及世间无数的繁华。或许在历史上的某一刻，有许多人在雪中孤独地行走，有人背着剑去赴生死之约；有人拿着信，给逝去的同袍带回一封家书；有人带着书和笔，只是为了完成年少时的承诺，履行人臣的职责。这是唱彻古今悲歌的雪，是飘扬在今天的雪。

雪停了，岁月却不会因此停留。雪是很短暂的，雪停下的那一刻，就是我们要和雪告别的时候。雪渐渐地消失了，当人们还沉浸在生活的烦恼中时，雪便悄悄地一点点带走自己的身躯。当人们看着一片冰雪消融、绿意盈窗的景色时，才反应过来，冬去春来，岁月悠悠。一个孩子伸出手，接住了这个冬天最后的雪，随后，这一点儿雪便化为水，但他并不失落，因为他知道下一年雪还是会来的。他的身影与小伙伴们的身影逐渐模糊，孩子们又投入新的欢乐。

人们可能会在某一时刻忽然想起塞北八月飞雪中送友人还长安的岑参，独钓寒江雪中的被贬的柳宗元，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雪在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消融，没有人能一直记住与每一场雪的遇见。天空中飞舞的雪虽然已经消散，但人们在下一次与雪的遇见中会想起，雪早就来过。

（本刊原创稿件，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