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女儿共读《三国演义》

首先要说明，李笛安是一位“女士”。一般来说，女士是不怎么喜欢看《三国演义》的。比如我，对《三国演义》的兴趣和热爱远逊于对《红楼梦》的。《红楼梦》我已经看过几十遍了，而《三国演义》满打满算通读过一遍，还是在二十几年前一切都很匮乏的时候。

我总觉得，《三国演义》是一本读了让人感到寒冷的书，所以我敬而远之。

但是最近情况不一样了。因为李笛安女士对《三国演义》产生了极浓郁的兴趣，当然这是因为她爱看“三国”的电视连续剧。于是，“三国”的故事和人物成了我们家饭桌上的重要话题。

比如刚刚过去的那个星期六，李笛安说：“今天该演‘三气周瑜’了吧？”

我说：“是。”

又一想，不对，星期六是没有《三国演义》的。于是，李笛安很欣慰地叹了口气说：“这下周瑜可以多活一天了。”

当然，周公瑾还是在第二天死了。我的女儿，十一岁的小学生李笛安很悲伤。而且，她认定诸葛孔明也是悲伤的。柴桑口卧龙吊丧，孔明声泪俱下，痛不欲生。她说：“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诸葛亮心里其实很难受，气死周瑜他是没办法，他一定特别矛盾，他和周瑜本来可以做朋友的。”

我没有纠正她。我没有纠正一个孩子善意的揣测。我没有告诉她悲伤和叹惋的其实只是演员和导演，还有那位编剧。我没有告诉她书上是怎么写的，没有给她指出孔明“见将星坠地，乃笑曰‘周瑜死矣’”和“孔明亦大笑”这一类铁证如山的字句。这诸葛早已不是那诸葛。不过，我没有说。也许，诸葛孔明当年是真的悲伤和叹惋，而不许他悲伤的只不过是那位叫作罗贯中的山西老乡罢了。

谁知道呢？

由于电视连续剧引发了她的兴趣，李笛安百忙之中也偶尔翻一翻《三国演义》的原著（说百忙之中一点儿也不过分，因为她今年六年级了，功课之紧可想而知）。只是，她关心和记住的东西往往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

比如，仍旧是“卧龙吊丧”这一段，小乔领着三个孩子一身重孝出场，李笛安问我：“哪个是周循？哪个是周胤？”

我回答不出，赶紧翻原著，才知道周循、周胤原来是周瑜的儿子。

周循、周胤很是让李笛安生气，她说：“你看他们两个，一点儿都不伤心，无动于衷，好像死的不是他们家人似的。”

但是，当卧龙先生伏在灵前哀哀泣血，声情并茂地念那篇祭文，并突然拉开一轴轴描绘周郎一生业绩的绘画时，泪眼模糊的李笛安发问了：“哎，奇怪，孔明他是什么时候画的？哪天画的？路上画的吗？”

我当然不知道孔明是哪天画的，恐怕罗贯中也不知道，我想这得去问剧组的道具负责人。

也有让我非常吃惊的时候。两军对垒，西凉马超在阵前高喊：“闻汝军中有虎侯，在哪里？”许褚闻声，提刀拍马大叫：“吾即许褚也！”长风阵阵，旌旗猎猎，李笛安突然说：“这真让人感动。”

我为之动容，为她能有这样的体会。荡气回肠而英雄不在的凭吊之情，像坠落的一轮夕阳。我握着她的手——我喜欢看电视的时候，把她的小手握在我手里，我想我的女儿差不多是批注点评了一部新《三国演义》。

我想起以前，她三四岁的时候，我教她背唐诗，背杜牧的“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一边背，一边给她讲，赤壁之战啦，三国鼎立啦……在那时的她眼里，这些故事还是那么久远，那么遥不可及。

（林一摘自新世界出版社《女孩都是天使》一书，邱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