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桂花糕

吉林省第二实验学校八年级(4)班

闫曦文

“摇啊摇，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盼啊盼，外婆外婆的甜甜叫。吵啊吵，米花糖总是吃也吃不饱。”

姥姥是南方人，住在南方。她又高又壮，在年幼的我看来像一个巨人，不像那些南方老太太，瘦小，说话细声细语，穿着碎花裙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行。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齐耳短发，眼眶凹进去，皮肤是小麦色的，嘴唇厚厚的，说起话来嗓门很大。

犹记得我小时候，在姥姥家度过了我的半个童年。那时的我，总是出去疯玩，玩够了，就向院子里的姥姥要一块米花糖，然后等着吃桂花糕。那时姥姥做的桂花糕，足以让那些玩伴像风筝后面的一串坠子，跟着我好久，只为了要一块解一解嘴馋。

吃完了糖块，姥姥总是把我抱到小院子里，给我做桂花糕。先把糯米粉和澄粉过筛几遍，将糖水倒入其中，静待一会儿。桂花蜜是把刚摘下来的桂花，处理干净过后，一层蜂蜜，一层桂花，一层白糖，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往玻璃罐里倒。倒满后，封罐子。过几个月，一开盖子，香气扑鼻。从柜子上取下桂花蜜，把面糊摊在盒里后撒上白糖，抹一点花蜜，上锅蒸。约莫三十分钟，就能出锅了，再刷上桂花蜜，便是人间美味了。

小孩子总是好动的，恨不得自己是时间的主人，让它快一点，再快一点。那时的我压根儿不清楚三十分钟是多久，只知道和大黄狗在院子里玩累了，电视上播《熊出没》了，我就能吃上桂花糕了。坐在摇椅上，眼睛跟着秒针转，转了一圈又一圈，我终于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终于熬到了开盖的时候，那一瞬间，似乎世上的人间烟火都聚于此，腾云驾雾一般，桂花糕的香气也就扑了出来。我迫不及待地拿上一块，就想往嘴里塞，却忘了桂花糕刚出锅，烫手，左右手来回倒腾着，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姥姥笑着，连忙拿扇子帮我扇。刚送进嘴里，桂花蜜独有的甜味便弥漫开来，糕的软糯令人回味无穷。甚至，吃完了嘴里还存着一丝丝的甜味儿。姥姥也吃了吗，怎么也笑得这么甜?

吃饱了，便拿纸包上，送给朋友尝尝。那时候，桂花糕怎么吃也吃不够，怎么品也品不腻。

那是小时候的我，现在我长大了。

我不再喜欢桂花糕，而是喜欢上了味道更重的薯片和稀奇古怪的糖果;我不再喜欢看《熊出没》，而是喜欢玩各种电子游戏;小时候追着我要桂花糕的玩伴也疏远了，不再联系。不知什么时候，很多事已经发生了改变。

再度回到熟悉的小镇已经是六年后，姥姥病重。我望着变了似乎又没变的景色，看了很久。河水依旧在流，柳絮依旧在飘，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变。我打着游戏，走进屋子，压根儿没关注姥姥怎么样，似乎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周末团聚而已。

到了饭桌上，我随意塞了几口饭，就聚精会神地打起游戏。姥姥叫我进屋，我只得“噢”一声，不情愿地走进房间。

“怎么了?”我问姥姥。

“姥姥给你留了一袋桂花糕，给你，尽快吃，别放坏了。”姥姥拿着纸袋说着。

“怎么又是桂花糕!我吃腻了，从小到大，不是桂花糕就是米花糖，能不能变个花样?”我输了游戏，心情不好，一气之下把桂花糕摔在地上，沾了灰尘。

姥姥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走开了。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抬眼望去，吓了一跳。曾经又高又壮的姥姥，如今瘦小得不成样子，脸色也很差。她弓着腰慢慢地走着，布鞋在地上蹭着，悄无声息。

我捡起桂花糕，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在书包的最里层……

再次回去，便是参加姥姥的葬礼。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我心中一震，没想到，她之前病得那么严重。

我看见姥姥紧闭着眼，微笑着躺在那里，手放在身前，好像睡着了，正在做一个美梦。

我忍不住哭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掉在地上，绽开了花。心似乎被一块大石头压得喘不上气，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曾经那么喜欢的姥姥，如今也变成一个小坟包，我在外头，姥姥在里头。时光总是把过去的日子冲洗得熠熠闪光，令人回望。恍然间，我看见了一个小孩，拿着桂花糕，牵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跑跑跳跳地向前去。时光所带走的，不只是姥姥的生命，还有那个天真烂漫的我。

花落尘埃，等一人归来，静听雨打窗台。

我仍在等着吃姥姥做的桂花糕，只不过，这桂花糕，要等一万年。

(本刊原创稿件，陆世清图)